第48章每天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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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每天哄我
鹿雁就這麽幽幽地看著厭西樓, 就用她那雙烏溜溜好似小鹿眼一樣的眼睛看他。
她沒說話，但是她的眼睛裏寫滿了‘我的恩人這麽笨這麽好騙我可操心死啦！’的情緒。
厭西樓對上她的眼神時，楞了一下, 本想接著讓她吃甜甜的真心丹，但轉念忽然就意識到了什麽，臉色瞬間漲紅了。
他忽然看懂了鹿雁的眼神。
厭西樓別開視線朝旁邊看, 小聲幹咳了幾聲，說道：“就……挺甜的, 你還要不要吃呀？”
他有些不好意思，還有些尷尬。
他很久都沒聽到鹿雁說話, 忍不住就轉頭再看她, 恰好此時鹿雁輕輕又嘆了口氣。
隨即厭西樓便感覺自己的手背上覆上了柔軟，他沒吭聲, 心跳得有些快。
然後厭西樓就聽到鹿雁說道：“恩人，我肯定是不要吃的呀。”
厭西樓：“……”
鹿雁眼睛亮晶晶的：“那既然恩人都吃了真心丹的話, 我們不要浪費真心丹的功效時間呀, 只有一個時辰的有效時間呢！”
厭西樓：“……”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吃下那顆真心丹。
他懷疑自己被小器靈騙著吃的。
厭西樓看向鹿雁的眼神忍不住就有些幽怨。
鹿雁故意忽略厭西樓這眼神，想了想就先嘗試問出了第一個問題：“恩人喜歡我嗎？”
厭西樓的嘴根本就控制不住, 說出了他堂堂未來九尾天狐羞於說出來的話——
“我當然喜歡你了, 我這輩子目前為止最喜歡小器靈了, 目前沒有人在我心裏比得上小器靈，我真的最喜歡你, 在我心裏，你最重要！”
說完這話, 厭西樓的臉就很紅了。
雖然他是挺喜歡小器靈的, 但是怎麽能這麽浮誇啊, 都怪這個真心丹！
那些可惡的醫修一天天的不做些有用的丹藥，就整這些沒什麽用的！
而鹿雁想到自己補的那些話本，有些羞澀，但是她仰著頭好奇問道：“恩人為什麽會喜歡我啊？”
厭西樓回答得理直氣壯：“因為在小器靈眼裏，我只是現在的我，是你的恩人，在你眼裏，我永遠是最厲害最漂亮最好的，沒人比得上我，就算我又菜又弱，十次揮唳血劍可能得有七八次沒有劍氣，可你還是覺得我好，那我就覺得我真的很好，我也就很喜歡現在的我。”
說完，厭西樓沈默了，他似乎自己都不知道會說出這麽一個回答。
他忽然起來就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一口吞了下去。
鹿雁追了過去，又把厭西樓拉到了身邊坐下。
厭西樓的臉很紅，也有些恍惚，他沒看鹿雁，而是看著前方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向。
鹿雁重新握住厭西樓的手，她發現這會兒他的手有些冰涼。
她心裏忽然就有些難過。
鹿雁點點頭，肯定厭西樓剛才的話：“恩人在我心裏就是最好的，現在是最好的，未來也一定是最好，我會陪著恩人的！”
厭西樓聽了，忍不住回頭：“小器靈，你怎麽不問問我從前是怎麽樣的？”
他的神色有些緊張。
鹿雁原本是不想問了的，可是想了想，握緊了厭西樓的手，問道：“那恩人從前是什麽樣的？”
厭西樓聲音嘹亮：“從前的我很厲害，我有九條漂亮又強大的尾巴，是艷麗的紅色，我的靈力是妖族第一，戰力也是妖族第一，我擡手之間，就能覆滅一座山。”
“我會許多術法，包括不少上古術法，我學劍，我的劍道比當時人族最強劍尊還要強，我特別聰敏睿智，以一己之力護住大半妖族，我的狐火也很強，輕輕一點火苗，便能將人燒得灰飛煙滅，我是當初最強的渡劫境，我還差一點點就要飛升了，如果不是為了妖族，我早已飛升離開修仙界，我長得也極美，喜歡我的女修和女妖能環繞青璃山三圈！”
“我從前的性格和現在也有點像，脾氣不太好，有點暴躁，對了，從前的我和現在的我一樣，也很喜歡吃雞。我神出鬼沒，在修仙界，沒人追尋得到我的蹤跡，只知道有一只九尾天狐特別強。”
“當初修仙界禦獸宗發展迅速，妖族被禦獸宗修士驅使折辱，是我耗盡一身修為，開辟妖域，讓妖族逃竄入內，讓禦獸宗無處可尋，從此妖族調養生息，回歸寧靜。”
“妖域的守護結界和靈氣就是我的修為支撐著，我因此死了，所以，所有天狐和妖族都十分敬仰我，從前的我是他們的英雄。”
厭西樓清朗的聲音說著這些過去的事情。
他越是往下說，聲音便越是低沈，神色很是寧靜。
他好像是在說著另外一個人的故事。
鹿雁等他說完，便小聲說道：“現在的恩人也是英雄，是我一個人的英雄。”
厭西樓聽到鹿雁這一句，怔了一下，偏頭看她，嘴角微微揚了一下，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
他點點：“是啊，現在的我是小器靈一個人的英雄。”
鹿雁嗯嗯點頭，隨後安靜了一會兒，又問道：“那後來，從前的恩人死後，恩人又是怎麽活過來的？”
“我死後，天狐族的長老們用了秘術，令我神魂聚攏，又在妖域內以我自身靈力蘊養多年，終於，十八年前，我重新活了過來，等我睜開眼時，面對的是無數妖族期盼與激動的目光，他們每個人都很高興，他們喊著‘老祖回來了！’”
“他們說，我叫厭西樓，從前是一個英雄。”
“但是，令大家失望的是，我只有八條尾巴，真正的天狐很少，天狐一族都有九尾，我是一只有殘缺的天狐，我不是完整的，甚至我連靈力都是沒辦法用的，我不能隨意維持大妖形態，我的妖形只能是小狐貍，靈力越強，妖形便能越大。”
厭西樓說到這，頓了頓，有些話他從來沒打算說過，可如今都對著鹿雁說了出來，他便覺得一切也沒什麽不好說的了。
“所有人都安慰我說‘沒關系的，就算老祖只有八條尾巴，可老祖依舊是我們心裏最偉大的英雄。’”
“他們為了我好，開始教我識字，教我練劍，教我術法，希望通過修煉，我的第九條尾巴能長出來。”
“只是，令人失望的是，十八年過去，我依然是八尾天狐。”
厭西樓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說到這便停了下來，偏頭問鹿雁，挑高了眉毛，一臉自信飛揚的模樣：“還想問什麽？”
鹿雁卻看出了這飛揚的眉毛裏的強行鎮定。
她用極認真的語氣說：“恩人就算是八尾天狐，也依然是我心裏最厲害最好看的！”
厭西樓哼了一聲，控制不住說道：“我知道你是在哄我，但我就高興讓你哄著！”
說完，他捂住了嘴巴，眼神驚恐。
鹿雁立刻握緊了厭西樓的手，閉眼就吹：“恩人最好看恩人最厲害恩人的八條尾巴我最喜歡了恩人的小狐貍最可愛了我最喜歡抱在懷裏摸了恩人的耳朵也最柔軟了！”
她一口氣就沒斷過。
厭西樓聽完，表情正經，嘴裏卻說著：“你最好每天都說三百遍，我最喜歡聽了。”
鹿雁：“……”
鹿雁忍不住笑了，說：“恩人要是喜歡聽，那我以後每天都說給恩人聽。”
厭西樓臉很紅：“好，你要每天哄我。”
鹿雁：“我這不是哄你，我是說老實話！”
厭西樓：“那你每天都要說老實話！”
鹿雁點頭，想了想，又說：“恩人不恢覆九尾也沒關系的。”
這回厭西樓認真了起來：“我一定要恢覆第九尾的，我要讓所有靈力重新回歸，九尾天狐天生金丹，修行一日千裏，我又與其他妖族不同，本就是自身靈力蘊養重生，我若恢覆九尾，便能回到從前的力量，因為——”
他頓了頓，語氣凝重地說道：“隨著修仙界靈氣的稀薄，加上我的重生吸收了不少靈力，所以，妖域快支撐不下去了，我得恢覆九尾。”
鹿雁咬了咬唇，問：“恩人恢覆九尾要做什麽？”
厭西樓似乎本不想回答，他皺著眉頭捂住了嘴。
可是真心丹的效果真的無法抗拒：“我要和從前一樣拯救妖族，我是他們的英雄，我既然保護了他們，那就要保護到底。”
鹿雁一聽，從剛才開始就狂跳的心忽然停了幾拍。
她忍不住想，恩人如今總是高興的，可他要是變回從前的他，他還會那麽高興嗎？
而且，她不覺得保護妖族就是恩人的責任，他已經保護過他們一次，以犧牲自己的代價，這一回重生，他不該還是為了他們而活著的。
恩人只是恩人，她希望恩人永遠像現在這樣，她不想恩人做很多人的英雄。
“可是恩人，你這樣，高興嗎？”
厭西樓總是能從鹿雁這裏得到許多從前從來沒聽說過的話。
他根本控制不住，他說著和說給青璃山的老家夥們全然不同的話：“我不高興，可是我必須高興，小器靈，那是我的責任啊。”
鹿雁認真看著他：“既然不高興，那就不做。”
厭西樓別開了頭：“小器靈，我想聽你的話，可是不行的。”
鹿雁：“那恩人這一次打算怎麽做，難不成和從前一樣，犧牲自己，散盡靈力，再制造一個妖域麽？”
厭西樓傻乎乎地回頭又看她：“不然呢？”
鹿雁握緊了他的手：“恩人你有沒有想過，現在修仙界靈氣稀薄，你就算是再劃出一個妖域，妖域的結界遲早也是要散掉的，不如另外想辦法，大家一起想想辦法，現在不是還有時間嗎？比如這北狼窟靈氣濃郁，我們可以把妖域的妖遷徙到這裏呀！雖然可能有些麻煩，可是，總是一條路呀！”
厭西樓認真聽著鹿雁的話，點點頭：“這話你之前就說過，可是妖域離這很遠，怎麽才能把妖族安全遷徙過來？”
鹿雁一時也想不到，畢竟，靠著如今的他們，是沒辦法保證保護住妖族的。
修仙界現在魔種現世，她總覺得要亂了的。
鹿雁就說：“我和恩人一起想辦法，我爹爹，我阿娘，哥哥，還有黎姐姐，大家都可以一起想辦法的。”
厭西樓忍不住說道：“小器靈你真好。”
他笑了起來，笑容明媚，他點點頭，重覆了一遍：“小器靈你真好。”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鹿雁想問。
“恩人，假如你的第九條尾巴重新長出來後，你還是現在的你嗎？”
鹿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到這個問題的，但她想到了就要問出來。
厭西樓說不了謊，他不想說，一下子憋了氣，臉都漲紅了，可還是說了：“我不知道，可阿槐說神魂歸一，或許我會忘記如今的事。”
鹿雁一下子緊張起來，瞬間不想厭西樓的第九條尾巴長出來了。
她急忙問道：“那恩人會忘記我嗎？”
厭西樓一聽這話，不由自主道，“我肯定不會忘記小器靈的呀，小器靈是如今的我活著的證明，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一定不會。”
他頓了頓，又說：“如果我不小心忘記了你，小器靈，你一定要提醒我，你要告訴我，我從前如何救了你，我們如何從無定九幽出來，我是你恩人，我在你心裏是很厲害的，你要告訴我，你一說，我肯定就會記起來的。”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裏帶著一些懇求。
鹿雁的鼻子一下就酸澀了。
她明白的，她真的明白的，厭西樓就算是變成那位英雄，也想要清楚地知道自己作為八尾天狐時，也被人認可過。
鹿雁一下子抱住了厭西樓，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胸口。
恩人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像是陽光的味道。
厭西樓就是她生命裏的一束陽光，他熱烈灼燙，將她周圍的黑暗祛除，讓她重新沐浴在陽光下。
鹿雁很認真地說：“如果你忘記了我，我一定會告訴你，你是如何救了我，你如何把我從無定九幽帶出來的，你如何厲害，你是我的恩人，你在我心裏是很厲害的，我一定會告訴你。”
厭西樓笑了起來，擡手環住了鹿雁，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嗯了一聲。
“或許我也不會忘記小器靈呢，或許是阿槐在騙我。”
他說著話時，聲音都在笑，顯然是很高興的，他說：“但是就算我真的忘了，只要小器靈記著，只要小器靈告訴我，這樣的話，我總是作為八尾天狐與你相識過的，你說對不對啊小器靈？”
鹿雁一點也不想厭西樓重新長出第九條尾巴了。
她一點不想。
她說：“對啊，恩人你看，我正抱著身為八尾天狐的恩人呀。”
厭西樓笑聲更大了一些，他說：“我真高興，小器靈，我真高興，真心丹是一個好東西，我覺得你也應該吃一下。”
鹿雁聲音悶悶的：“我不吃。”
厭西樓來了勁：“你還有什麽想問我的？一口氣都問了。”
鹿雁想了想，就問：“恩人以前喜歡過別人嗎？”
厭西樓一下子又捂嘴。
鹿雁立刻直起身子，結果動作太大，直接撞到了他下巴，聽到他哎呦一聲，然後又聽到他控制不住地說話：“我喜歡過青璃村村頭的李二花，因為她做的烤雞最好吃，我還喜歡過村子裏最會做衣服的翠娘，因為我小時候她會給我做衣服，我還喜歡過白三七，因為他會和我玩。”
鹿雁又問：“那恩人最討厭什麽誰？”
“我現在最討厭寧風免，誰讓他對你這麽壞！”
鹿雁很開心，她頓了頓，問道：“所以如何長出第九尾，恩人如今知道了嗎？”
厭西樓便將智書所說的願力一事告訴給她，並且羞澀地說：“原先阿槐說，需要我經歷一些事，出門歷練才懂，我現在懂了，只要小器靈每天多喜歡我一點，願力一定會越來越多，我的第九尾便能生出來，如今已經有一點了。”
鹿雁聽了就很羞愧，難道是她不夠喜歡恩人，所以願力才一點嗎？
可她轉念又一想，那是不是自己每天少喜歡恩人一點，願力就不會漲，他也不會恢覆九尾？
鹿雁陷入了糾結，心情忽然凝重起來。
但她覺得，第九尾長出來應該不會這樣簡單的吧！？
可如今好像沒有別的辦法和線索了。
鹿雁忍不住望向厭西樓，先就這樣吧，先讓恩人多些快活的日子。
……
而此時，狼王大殿裏氣氛也很凝重。
鹿燼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他恨不得蘭霜能夠問自己許多問題，他會將一顆心都剖出來給她看。
可蘭霜不問。
蘭霜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可這丹藥是她親手研制的，以她的功法，當然也是能抵消藥性的。
但她沒有抵消藥性，因為她知道，鹿燼不會問她什麽。
兩個人之間沈默了許久。
久到蘭霜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權當是滿足女兒的心願。
可她沒想到，鹿燼竟然開了口。
他的面容和從前一樣，清俊又溫潤，是她看習慣了的模樣，也是她喜歡的樣子。
只是他的聲音不像從前那樣溫柔含笑，而是低沈壓抑，帶著一些顫抖的沙啞，他問：“清清，你愛過我嗎？”
蘭霜瞪大了眼，他竟然問了出來？
她甚至都沒來得及抵消藥性，便張嘴回答了：“當然是愛的。”
鹿燼已經準備好了蘭霜清冷地告訴他‘未曾’，也準備好了她不回答，卻沒想到聽到了一個從來不敢想過的答案。
他不敢置信，猛地擡頭，人也不自覺朝前了一步，臉上的歡喜湧上來，眼圈更紅了，“真、真的嗎？”
蘭霜抿了抿唇，她剛要說話，鹿燼又猛地搖頭：“不、不、這個問題別回我了。”
她便重新閉上了嘴。
鹿燼顯然很高興，一張臉都柔和了下來，眉眼裏帶著從前的溫軟笑意，他躊躇了一番，又朝前一步：“清清，如今女兒也回來了，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我想，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總是更好的，你放心，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會守在你們身邊。”
蘭霜收在被子裏的手忍不住握緊了，她沒看他，說道：“我怎麽給你機會？”
鹿燼聽了，又朝前走了半步，猶豫了一下，清雋的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想讓我和那狼王爭一爭，我也是可以爭的。”
蘭霜一下回頭，清冷的臉上有一絲不敢置信：“你瘋了嗎？他是渡劫境，你怎麽打得過他？！”
鹿燼又朝前走了半步，道：“打不過也要打。”
蘭霜渾身緊繃著，似是沒察覺鹿燼的靠近，清冷的臉上沒給什麽好臉色。
鹿燼輕輕在床上坐了下來，他小聲說：“清清，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也沒有外人，我們好好說話，我們也錯過許多年了，以後還在一起，好不好？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喜歡你。”
蘭霜沒說話。
鹿燼就知道那真心丹對於她來說是沒什麽效果的。
可無論有沒有效果，此時此刻，他心愉悅，那一句‘當然是愛的’不論是真心丹的效果，還是她自己說的，他都高興。
鹿燼想了想，清潤的臉上浮上兩片紅雲，望向蘭霜冷冰冰的臉時，眼睛裏像是有兩汪春水一樣。
他低低地喊了一聲：“姐姐，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蘭霜聽到鹿燼喊自己‘姐姐’，抓著床單的手握得更緊了，一張臉也更冷了。
從前她就最受不了鹿燼喊自己姐姐，如今許久沒聽到，竟然還是和從前的感覺一樣。
她是比鹿燼大幾歲的，少時他一直跟在她後面跑。
那時他太小了，跟著她爬山時，沒走幾步就會摔倒，他會在後面喊她‘姐姐等等我！’
她當然是不想等他的，她是上山采藥的，又不是來玩的，可每每回頭看到鹿燼要哭不哭的樣子就會很心煩，只好停下來等他。
鹿燼一直追著她跑，但是等到他越來越大後，卻不願意當著別人的面再喊她姐姐，只在人少時用那雙靦腆含笑的眼望著她，輕輕喊她‘姐姐’。
再後來，他就只有在與她雙修時才會願意喊她姐姐了。
蘭霜收回神思，沒看鹿燼，還是沒說話。
鹿燼清俊溫柔的臉上也露出一些不好意思來，“姐姐，我……”
“蘭霜！飯菜準備好了，你閨女呢，叫上她，吃飯去！”
狼王忽然破門而入，那大嗓門直接就打斷了鹿燼的話，破壞了這室內所有氛圍。
蘭霜一直抓著床單的手松懈了下來，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說話，掀開被子下床，“雁雁呢？”
鹿燼擡手去扶她。
蘭霜身體僵了一下，卻沒有直接推開，而是緩了兩秒後才輕輕推開了他。
……
鹿雁拉著厭西樓的手跟著鐵拳到了吃飯的地方，遠遠地就看到了爹爹和阿娘在等著他們，哥哥和黎姐姐也在。
吃飯的地上是在花園裏，旁邊是一棵極高的樹，風吹過來，帶著花香。
很是靜謐美好。
鹿雁先把自己和恩人的事情放下，偷偷觀察爹爹和阿娘。
阿娘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麽兩樣，可爹爹明顯心情好了許多，眉眼都染著柔軟的笑意。
她想，真心丹總是有些用處。
“蘭霜，你的女兒和兒子就是我的女兒和兒子，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啊！就叫我鐵叔就行！叫我鐵爹也行！”
狼王忽然站起來，狂野的眉毛挑著，舉杯就說。
鹿雁接著就看到她爹爹站了起來，俊秀的臉上冷然一片：“我女兒和兒子有爹！”
狼王就一臉‘你可真小氣’的表情，道：“孩子們多一個爹不好嗎？”
鹿燼冷笑著就要摸刀，但他看了一眼身側的蘭霜，也就只是摸了摸刀，道：“你自己有兒子。”
“那我兒子也可以成為你兒子。”
“想得真美！我兒子女兒豈是你兒子可以比的？！”
“怎麽不能了？我家鐵拳長得好，性格也好，還會繡花！”
“好像我兒子不會繡一樣！”
“我兒子小時候還敢吃屎，你兒子肯定不敢！”
“……我兒子怎麽不敢了？！我現在就可以讓他當場給你吃一個看看！”
鹿歸：“……”
鹿歸忍不住小聲道：“爹，這種攀比心我們還是不要了吧！我真的不敢！”
說完他神色覆雜地看了一眼一旁也是個俊俏狼妖的鐵拳。
鐵拳被揭老底，臉都紅了，也在一旁拉了拉狼王的袖子，“爹，別說了……”
狼王和鹿歸齊齊回頭，一個瞪了一眼鐵拳，一個瞪了一眼鹿歸。
鐵拳：“……”
鹿歸：“……”
鹿雁聽著狼王和爹爹爭吵，趕緊給阿娘夾了一只大雞腿，又給厭西樓夾了另一只大雞腿。
旁邊鹿歸的碗伸過來，她立刻就把雞翅也給夾了過去。
鹿歸幽幽嘆氣，酸溜溜的。
黎素素忍不住，往嘴裏塞了一塊自己削的蘿蔔，翻了一個大白眼。
一旁的鐵拳看著戰鬥力十足的他爹，默默地往後挪了一點，低頭吃肉。
這一頓飯吃得非常熱鬧，除了狼王和鹿燼，每個人都吃得很飽。
北狼窟民風淳樸，狼王雖然是想娶蘭霜對她下了點禁制，但如今知道她不會跑後，也就解了，他很是大方，讓人給鹿歸等人都安排了住處。
除了鹿燼。
鹿燼很生氣，梗著脖子就在蘭霜的屋外打了地鋪，支了帳篷，就地躺了下來。
誰拉都不走，氣得狼王就在他旁邊也支了一個帳篷，打了地鋪，躺了下來。
鹿雁和厭西樓如今自然不能睡一個屋，她和黎素素睡一間，鹿燼和厭西樓睡一間，就在蘭霜住的大殿旁邊的偏殿裏。
鹿燼很不爽，厭西樓也很不爽，但兩個小姑娘很是開心。
這會兒閑了下來，鹿雁就傳音給了藺雀：“阿雀，睡了嗎？”
藺雀的聲音高高興興傳來：“阿雀沒有睡，主人終於想起阿雀了呀，阿雀以為主人都忘記阿雀了。”
鹿雁已經習慣了藺雀說話的方式，旁邊的黎素素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鹿雁今日心情極好，就對藺雀道：“銀霜他們怎麽樣啦？”
說著銀霜，銀霜的聲音就清脆飛揚地傳了出來：“師姐，我很好！師父帶著我們在墾荒山，建新屋！”
鹿雁聽得很高興，然後對藺雀說：“阿雀去找一下我師父，我有話要對師父說。”
沒過一會兒，藺雀就聽到師父帶著困倦惱意的聲音，“小孩子家家的有什麽話不能明天說，老人家被吵醒覺真的很難再睡了！”
鹿雁：“師父~~”
龍淵：“乖徒有什麽話要說，為師聽著呢！”
鹿雁便將自己在北狼窟的事告訴給了師父，然後跟龍淵說自己找到了爹娘，還要在北狼窟修煉一段時日，最後她問龍淵：“……所以我想，師父要不要和師叔師伯帶著師弟師妹們還有老祖一起來這裏？我已經問過鐵叔了，他同意的。”
她以為師父一定會同意的，沒想到師父沈默了一會兒，說：“可是這兒是清虛劍宗，師父舍不得啊，乖徒，你讓為師好好想想。”
鹿雁想了想，就說：“那師父決定好了告訴我，還有你們來時一定要小心一些。”
“好的乖徒。”
切斷傳音後，鹿雁便覺得如今只剩下了一件事，修煉，變厲害，將來可以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將來也可以阻止此界崩塌，可以讓所有她在乎的人都好好的。
爹娘要好好的，哥哥要好好的，恩人要好好的，師父要好好的，所有人都要好好的。
第二日一大早，鹿雁和黎素素推開房門，就看到了偌大的大殿廣場上，爹和娘等在那裏，狼王也在。
哥哥和厭西樓也已經在旁邊練劍了。
蘭霜徑直朝著鹿雁走過來，順便也對黎素素清淺一笑。
黎素素很恭敬地要喊她，但蘭霜提前說道：“黎姑娘喊我蘭姨就好。”
蘭霜取出了兩顆丹藥，一顆給了鹿雁，一顆給了黎素素，道：“這是助於修煉的丹藥，每日我都會給你們重新煉制，去吧，雁雁，阿娘在旁邊看著你，你爹原先是劍修，可教你，黎姑娘也可以跟著學，他的刀與劍相通。”
“嗯嗯！”鹿雁點頭就吃下丹藥，朝著爹爹那邊走去。
黎素素怔了一下，激動得不行，對著蘭霜鞠了一躬，“謝謝蘭姨。”
隨後她才小跑著跟上去。
蘭霜遠遠地看著幾個孩子在晨光下身形朝氣而蓬勃，忍不住嘴角便揚起淺淺的笑容。
風吹過來，她擡手將亂了的頭發細心地撩到耳後。
蘭霜從未覺得日子這樣好過。
這樣的好日子過得也很快。
鹿雁每日練劍，修煉，轉瞬就過去了一個月。
北狼窟的靈氣濃郁，加上鹿雁的魔心體質，只要逆著靈力流轉修行，修煉速度便是比其他人都快。
這一天，到了鹿雁結丹的日子。
所有人都很緊張。
因為緊張，鹿燼和蘭霜忽略了一件事——為什麽這樣一個小秘境裏竟然可以挨雷劫破鏡？
蘭霜只緊張地給鹿雁吃了許多增強靈脈韌度的丹藥，而鹿燼和鹿歸則忙著布下結界護法，狼王身為渡劫境自然也幫著在布陣。
找回芥子囊的富婆黎素素正在給鹿雁各種套防禦法寶。
厭西樓一個小廢物幫不上太多的忙。
他動物的直覺讓他覺得哪裏有些奇怪，但他根本沒工夫多想，他抓著那根從無涯谷偷來的避雷針，打量了正盤腿坐在地上為最後結丹做準備的鹿雁好幾眼。
他本想將那根避雷針莊重地插到鹿雁發髻裏，但轉念一想，這恐怕不行，畢竟當初那避雷針是插在山石裏的。
於是厭西樓雙手舉著那根避雷針，神色莊重地站在鹿雁身旁，手指蒼天。
一會兒就劈他好了，他就是小器靈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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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雁就這麽幽幽地看著厭西樓, 就用她那雙烏溜溜好似小鹿眼一樣的眼睛看他。
她沒說話，但是她的眼睛裏寫滿了‘我的恩人這麽笨這麽好騙我可操心死啦！’的情緒。
厭西樓對上她的眼神時，楞了一下, 本想接著讓她吃甜甜的真心丹，但轉念忽然就意識到了什麽，臉色瞬間漲紅了。
他忽然看懂了鹿雁的眼神。
厭西樓別開視線朝旁邊看, 小聲幹咳了幾聲，說道：“就……挺甜的, 你還要不要吃呀？”
他有些不好意思，還有些尷尬。
他很久都沒聽到鹿雁說話, 忍不住就轉頭再看她, 恰好此時鹿雁輕輕又嘆了口氣。
隨即厭西樓便感覺自己的手背上覆上了柔軟，他沒吭聲, 心跳得有些快。
然後厭西樓就聽到鹿雁說道：“恩人，我肯定是不要吃的呀。”
厭西樓：“……”
鹿雁眼睛亮晶晶的：“那既然恩人都吃了真心丹的話, 我們不要浪費真心丹的功效時間呀, 只有一個時辰的有效時間呢！”
厭西樓：“……”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吃下那顆真心丹。
他懷疑自己被小器靈騙著吃的。
厭西樓看向鹿雁的眼神忍不住就有些幽怨。
鹿雁故意忽略厭西樓這眼神，想了想就先嘗試問出了第一個問題：“恩人喜歡我嗎？”
厭西樓的嘴根本就控制不住, 說出了他堂堂未來九尾天狐羞於說出來的話——
“我當然喜歡你了, 我這輩子目前為止最喜歡小器靈了, 目前沒有人在我心裏比得上小器靈，我真的最喜歡你, 在我心裏，你最重要！”
說完這話, 厭西樓的臉就很紅了。
雖然他是挺喜歡小器靈的, 但是怎麽能這麽浮誇啊, 都怪這個真心丹！
那些可惡的醫修一天天的不做些有用的丹藥，就整這些沒什麽用的！
而鹿雁想到自己補的那些話本，有些羞澀，但是她仰著頭好奇問道：“恩人為什麽會喜歡我啊？”
厭西樓回答得理直氣壯：“因為在小器靈眼裏，我只是現在的我，是你的恩人，在你眼裏，我永遠是最厲害最漂亮最好的，沒人比得上我，就算我又菜又弱，十次揮唳血劍可能得有七八次沒有劍氣，可你還是覺得我好，那我就覺得我真的很好，我也就很喜歡現在的我。”
說完，厭西樓沈默了，他似乎自己都不知道會說出這麽一個回答。
他忽然起來就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一口吞了下去。
鹿雁追了過去，又把厭西樓拉到了身邊坐下。
厭西樓的臉很紅，也有些恍惚，他沒看鹿雁，而是看著前方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向。
鹿雁重新握住厭西樓的手，她發現這會兒他的手有些冰涼。
她心裏忽然就有些難過。
鹿雁點點頭，肯定厭西樓剛才的話：“恩人在我心裏就是最好的，現在是最好的，未來也一定是最好，我會陪著恩人的！”
厭西樓聽了，忍不住回頭：“小器靈，你怎麽不問問我從前是怎麽樣的？”
他的神色有些緊張。
鹿雁原本是不想問了的，可是想了想，握緊了厭西樓的手，問道：“那恩人從前是什麽樣的？”
厭西樓聲音嘹亮：“從前的我很厲害，我有九條漂亮又強大的尾巴，是艷麗的紅色，我的靈力是妖族第一，戰力也是妖族第一，我擡手之間，就能覆滅一座山。”
“我會許多術法，包括不少上古術法，我學劍，我的劍道比當時人族最強劍尊還要強，我特別聰敏睿智，以一己之力護住大半妖族，我的狐火也很強，輕輕一點火苗，便能將人燒得灰飛煙滅，我是當初最強的渡劫境，我還差一點點就要飛升了，如果不是為了妖族，我早已飛升離開修仙界，我長得也極美，喜歡我的女修和女妖能環繞青璃山三圈！”
“我從前的性格和現在也有點像，脾氣不太好，有點暴躁，對了，從前的我和現在的我一樣，也很喜歡吃雞。我神出鬼沒，在修仙界，沒人追尋得到我的蹤跡，只知道有一只九尾天狐特別強。”
“當初修仙界禦獸宗發展迅速，妖族被禦獸宗修士驅使折辱，是我耗盡一身修為，開辟妖域，讓妖族逃竄入內，讓禦獸宗無處可尋，從此妖族調養生息，回歸寧靜。”
“妖域的守護結界和靈氣就是我的修為支撐著，我因此死了，所以，所有天狐和妖族都十分敬仰我，從前的我是他們的英雄。”
厭西樓清朗的聲音說著這些過去的事情。
他越是往下說，聲音便越是低沈，神色很是寧靜。
他好像是在說著另外一個人的故事。
鹿雁等他說完，便小聲說道：“現在的恩人也是英雄，是我一個人的英雄。”
厭西樓聽到鹿雁這一句，怔了一下，偏頭看她，嘴角微微揚了一下，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
他點點：“是啊，現在的我是小器靈一個人的英雄。”
鹿雁嗯嗯點頭，隨後安靜了一會兒，又問道：“那後來，從前的恩人死後，恩人又是怎麽活過來的？”
“我死後，天狐族的長老們用了秘術，令我神魂聚攏，又在妖域內以我自身靈力蘊養多年，終於，十八年前，我重新活了過來，等我睜開眼時，面對的是無數妖族期盼與激動的目光，他們每個人都很高興，他們喊著‘老祖回來了！’”
“他們說，我叫厭西樓，從前是一個英雄。”
“但是，令大家失望的是，我只有八條尾巴，真正的天狐很少，天狐一族都有九尾，我是一只有殘缺的天狐，我不是完整的，甚至我連靈力都是沒辦法用的，我不能隨意維持大妖形態，我的妖形只能是小狐貍，靈力越強，妖形便能越大。”
厭西樓說到這，頓了頓，有些話他從來沒打算說過，可如今都對著鹿雁說了出來，他便覺得一切也沒什麽不好說的了。
“所有人都安慰我說‘沒關系的，就算老祖只有八條尾巴，可老祖依舊是我們心裏最偉大的英雄。’”
“他們為了我好，開始教我識字，教我練劍，教我術法，希望通過修煉，我的第九條尾巴能長出來。”
“只是，令人失望的是，十八年過去，我依然是八尾天狐。”
厭西樓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說到這便停了下來，偏頭問鹿雁，挑高了眉毛，一臉自信飛揚的模樣：“還想問什麽？”
鹿雁卻看出了這飛揚的眉毛裏的強行鎮定。
她用極認真的語氣說：“恩人就算是八尾天狐，也依然是我心裏最厲害最好看的！”
厭西樓哼了一聲，控制不住說道：“我知道你是在哄我，但我就高興讓你哄著！”
說完，他捂住了嘴巴，眼神驚恐。
鹿雁立刻握緊了厭西樓的手，閉眼就吹：“恩人最好看恩人最厲害恩人的八條尾巴我最喜歡了恩人的小狐貍最可愛了我最喜歡抱在懷裏摸了恩人的耳朵也最柔軟了！”
她一口氣就沒斷過。
厭西樓聽完，表情正經，嘴裏卻說著：“你最好每天都說三百遍，我最喜歡聽了。”
鹿雁：“……”
鹿雁忍不住笑了，說：“恩人要是喜歡聽，那我以後每天都說給恩人聽。”
厭西樓臉很紅：“好，你要每天哄我。”
鹿雁：“我這不是哄你，我是說老實話！”
厭西樓：“那你每天都要說老實話！”
鹿雁點頭，想了想，又說：“恩人不恢覆九尾也沒關系的。”
這回厭西樓認真了起來：“我一定要恢覆第九尾的，我要讓所有靈力重新回歸，九尾天狐天生金丹，修行一日千裏，我又與其他妖族不同，本就是自身靈力蘊養重生，我若恢覆九尾，便能回到從前的力量，因為——”
他頓了頓，語氣凝重地說道：“隨著修仙界靈氣的稀薄，加上我的重生吸收了不少靈力，所以，妖域快支撐不下去了，我得恢覆九尾。”
鹿雁咬了咬唇，問：“恩人恢覆九尾要做什麽？”
厭西樓似乎本不想回答，他皺著眉頭捂住了嘴。
可是真心丹的效果真的無法抗拒：“我要和從前一樣拯救妖族，我是他們的英雄，我既然保護了他們，那就要保護到底。”
鹿雁一聽，從剛才開始就狂跳的心忽然停了幾拍。
她忍不住想，恩人如今總是高興的，可他要是變回從前的他，他還會那麽高興嗎？
而且，她不覺得保護妖族就是恩人的責任，他已經保護過他們一次，以犧牲自己的代價，這一回重生，他不該還是為了他們而活著的。
恩人只是恩人，她希望恩人永遠像現在這樣，她不想恩人做很多人的英雄。
“可是恩人，你這樣，高興嗎？”
厭西樓總是能從鹿雁這裏得到許多從前從來沒聽說過的話。
他根本控制不住，他說著和說給青璃山的老家夥們全然不同的話：“我不高興，可是我必須高興，小器靈，那是我的責任啊。”
鹿雁認真看著他：“既然不高興，那就不做。”
厭西樓別開了頭：“小器靈，我想聽你的話，可是不行的。”
鹿雁：“那恩人這一次打算怎麽做，難不成和從前一樣，犧牲自己，散盡靈力，再制造一個妖域麽？”
厭西樓傻乎乎地回頭又看她：“不然呢？”
鹿雁握緊了他的手：“恩人你有沒有想過，現在修仙界靈氣稀薄，你就算是再劃出一個妖域，妖域的結界遲早也是要散掉的，不如另外想辦法，大家一起想想辦法，現在不是還有時間嗎？比如這北狼窟靈氣濃郁，我們可以把妖域的妖遷徙到這裏呀！雖然可能有些麻煩，可是，總是一條路呀！”
厭西樓認真聽著鹿雁的話，點點頭：“這話你之前就說過，可是妖域離這很遠，怎麽才能把妖族安全遷徙過來？”
鹿雁一時也想不到，畢竟，靠著如今的他們，是沒辦法保證保護住妖族的。
修仙界現在魔種現世，她總覺得要亂了的。
鹿雁就說：“我和恩人一起想辦法，我爹爹，我阿娘，哥哥，還有黎姐姐，大家都可以一起想辦法的。”
厭西樓忍不住說道：“小器靈你真好。”
他笑了起來，笑容明媚，他點點頭，重覆了一遍：“小器靈你真好。”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鹿雁想問。
“恩人，假如你的第九條尾巴重新長出來後，你還是現在的你嗎？”
鹿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到這個問題的，但她想到了就要問出來。
厭西樓說不了謊，他不想說，一下子憋了氣，臉都漲紅了，可還是說了：“我不知道，可阿槐說神魂歸一，或許我會忘記如今的事。”
鹿雁一下子緊張起來，瞬間不想厭西樓的第九條尾巴長出來了。
她急忙問道：“那恩人會忘記我嗎？”
厭西樓一聽這話，不由自主道，“我肯定不會忘記小器靈的呀，小器靈是如今的我活著的證明，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一定不會。”
他頓了頓，又說：“如果我不小心忘記了你，小器靈，你一定要提醒我，你要告訴我，我從前如何救了你，我們如何從無定九幽出來，我是你恩人，我在你心裏是很厲害的，你要告訴我，你一說，我肯定就會記起來的。”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裏帶著一些懇求。
鹿雁的鼻子一下就酸澀了。
她明白的，她真的明白的，厭西樓就算是變成那位英雄，也想要清楚地知道自己作為八尾天狐時，也被人認可過。
鹿雁一下子抱住了厭西樓，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胸口。
恩人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像是陽光的味道。
厭西樓就是她生命裏的一束陽光，他熱烈灼燙，將她周圍的黑暗祛除，讓她重新沐浴在陽光下。
鹿雁很認真地說：“如果你忘記了我，我一定會告訴你，你是如何救了我，你如何把我從無定九幽帶出來的，你如何厲害，你是我的恩人，你在我心裏是很厲害的，我一定會告訴你。”
厭西樓笑了起來，擡手環住了鹿雁，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嗯了一聲。
“或許我也不會忘記小器靈呢，或許是阿槐在騙我。”
他說著話時，聲音都在笑，顯然是很高興的，他說：“但是就算我真的忘了，只要小器靈記著，只要小器靈告訴我，這樣的話，我總是作為八尾天狐與你相識過的，你說對不對啊小器靈？”
鹿雁一點也不想厭西樓重新長出第九條尾巴了。
她一點不想。
她說：“對啊，恩人你看，我正抱著身為八尾天狐的恩人呀。”
厭西樓笑聲更大了一些，他說：“我真高興，小器靈，我真高興，真心丹是一個好東西，我覺得你也應該吃一下。”
鹿雁聲音悶悶的：“我不吃。”
厭西樓來了勁：“你還有什麽想問我的？一口氣都問了。”
鹿雁想了想，就問：“恩人以前喜歡過別人嗎？”
厭西樓一下子又捂嘴。
鹿雁立刻直起身子，結果動作太大，直接撞到了他下巴，聽到他哎呦一聲，然後又聽到他控制不住地說話：“我喜歡過青璃村村頭的李二花，因為她做的烤雞最好吃，我還喜歡過村子裏最會做衣服的翠娘，因為我小時候她會給我做衣服，我還喜歡過白三七，因為他會和我玩。”
鹿雁又問：“那恩人最討厭什麽誰？”
“我現在最討厭寧風免，誰讓他對你這麽壞！”
鹿雁很開心，她頓了頓，問道：“所以如何長出第九尾，恩人如今知道了嗎？”
厭西樓便將智書所說的願力一事告訴給她，並且羞澀地說：“原先阿槐說，需要我經歷一些事，出門歷練才懂，我現在懂了，只要小器靈每天多喜歡我一點，願力一定會越來越多，我的第九尾便能生出來，如今已經有一點了。”
鹿雁聽了就很羞愧，難道是她不夠喜歡恩人，所以願力才一點嗎？
可她轉念又一想，那是不是自己每天少喜歡恩人一點，願力就不會漲，他也不會恢覆九尾？
鹿雁陷入了糾結，心情忽然凝重起來。
但她覺得，第九尾長出來應該不會這樣簡單的吧！？
可如今好像沒有別的辦法和線索了。
鹿雁忍不住望向厭西樓，先就這樣吧，先讓恩人多些快活的日子。
……
而此時，狼王大殿裏氣氛也很凝重。
鹿燼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他恨不得蘭霜能夠問自己許多問題，他會將一顆心都剖出來給她看。
可蘭霜不問。
蘭霜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可這丹藥是她親手研制的，以她的功法，當然也是能抵消藥性的。
但她沒有抵消藥性，因為她知道，鹿燼不會問她什麽。
兩個人之間沈默了許久。
久到蘭霜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權當是滿足女兒的心願。
可她沒想到，鹿燼竟然開了口。
他的面容和從前一樣，清俊又溫潤，是她看習慣了的模樣，也是她喜歡的樣子。
只是他的聲音不像從前那樣溫柔含笑，而是低沈壓抑，帶著一些顫抖的沙啞，他問：“清清，你愛過我嗎？”
蘭霜瞪大了眼，他竟然問了出來？
她甚至都沒來得及抵消藥性，便張嘴回答了：“當然是愛的。”
鹿燼已經準備好了蘭霜清冷地告訴他‘未曾’，也準備好了她不回答，卻沒想到聽到了一個從來不敢想過的答案。
他不敢置信，猛地擡頭，人也不自覺朝前了一步，臉上的歡喜湧上來，眼圈更紅了，“真、真的嗎？”
蘭霜抿了抿唇，她剛要說話，鹿燼又猛地搖頭：“不、不、這個問題別回我了。”
她便重新閉上了嘴。
鹿燼顯然很高興，一張臉都柔和了下來，眉眼裏帶著從前的溫軟笑意，他躊躇了一番，又朝前一步：“清清，如今女兒也回來了，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我想，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總是更好的，你放心，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會守在你們身邊。”
蘭霜收在被子裏的手忍不住握緊了，她沒看他，說道：“我怎麽給你機會？”
鹿燼聽了，又朝前走了半步，猶豫了一下，清雋的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想讓我和那狼王爭一爭，我也是可以爭的。”
蘭霜一下回頭，清冷的臉上有一絲不敢置信：“你瘋了嗎？他是渡劫境，你怎麽打得過他？！”
鹿燼又朝前走了半步，道：“打不過也要打。”
蘭霜渾身緊繃著，似是沒察覺鹿燼的靠近，清冷的臉上沒給什麽好臉色。
鹿燼輕輕在床上坐了下來，他小聲說：“清清，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也沒有外人，我們好好說話，我們也錯過許多年了，以後還在一起，好不好？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喜歡你。”
蘭霜沒說話。
鹿燼就知道那真心丹對於她來說是沒什麽效果的。
可無論有沒有效果，此時此刻，他心愉悅，那一句‘當然是愛的’不論是真心丹的效果，還是她自己說的，他都高興。
鹿燼想了想，清潤的臉上浮上兩片紅雲，望向蘭霜冷冰冰的臉時，眼睛裏像是有兩汪春水一樣。
他低低地喊了一聲：“姐姐，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蘭霜聽到鹿燼喊自己‘姐姐’，抓著床單的手握得更緊了，一張臉也更冷了。
從前她就最受不了鹿燼喊自己姐姐，如今許久沒聽到，竟然還是和從前的感覺一樣。
她是比鹿燼大幾歲的，少時他一直跟在她後面跑。
那時他太小了，跟著她爬山時，沒走幾步就會摔倒，他會在後面喊她‘姐姐等等我！’
她當然是不想等他的，她是上山采藥的，又不是來玩的，可每每回頭看到鹿燼要哭不哭的樣子就會很心煩，只好停下來等他。
鹿燼一直追著她跑，但是等到他越來越大後，卻不願意當著別人的面再喊她姐姐，只在人少時用那雙靦腆含笑的眼望著她，輕輕喊她‘姐姐’。
再後來，他就只有在與她雙修時才會願意喊她姐姐了。
蘭霜收回神思，沒看鹿燼，還是沒說話。
鹿燼清俊溫柔的臉上也露出一些不好意思來，“姐姐，我……”
“蘭霜！飯菜準備好了，你閨女呢，叫上她，吃飯去！”
狼王忽然破門而入，那大嗓門直接就打斷了鹿燼的話，破壞了這室內所有氛圍。
蘭霜一直抓著床單的手松懈了下來，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說話，掀開被子下床，“雁雁呢？”
鹿燼擡手去扶她。
蘭霜身體僵了一下，卻沒有直接推開，而是緩了兩秒後才輕輕推開了他。
……
鹿雁拉著厭西樓的手跟著鐵拳到了吃飯的地方，遠遠地就看到了爹爹和阿娘在等著他們，哥哥和黎姐姐也在。
吃飯的地上是在花園裏，旁邊是一棵極高的樹，風吹過來，帶著花香。
很是靜謐美好。
鹿雁先把自己和恩人的事情放下，偷偷觀察爹爹和阿娘。
阿娘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麽兩樣，可爹爹明顯心情好了許多，眉眼都染著柔軟的笑意。
她想，真心丹總是有些用處。
“蘭霜，你的女兒和兒子就是我的女兒和兒子，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啊！就叫我鐵叔就行！叫我鐵爹也行！”
狼王忽然站起來，狂野的眉毛挑著，舉杯就說。
鹿雁接著就看到她爹爹站了起來，俊秀的臉上冷然一片：“我女兒和兒子有爹！”
狼王就一臉‘你可真小氣’的表情，道：“孩子們多一個爹不好嗎？”
鹿燼冷笑著就要摸刀，但他看了一眼身側的蘭霜，也就只是摸了摸刀，道：“你自己有兒子。”
“那我兒子也可以成為你兒子。”
“想得真美！我兒子女兒豈是你兒子可以比的？！”
“怎麽不能了？我家鐵拳長得好，性格也好，還會繡花！”
“好像我兒子不會繡一樣！”
“我兒子小時候還敢吃屎，你兒子肯定不敢！”
“……我兒子怎麽不敢了？！我現在就可以讓他當場給你吃一個看看！”
鹿歸：“……”
鹿歸忍不住小聲道：“爹，這種攀比心我們還是不要了吧！我真的不敢！”
說完他神色覆雜地看了一眼一旁也是個俊俏狼妖的鐵拳。
鐵拳被揭老底，臉都紅了，也在一旁拉了拉狼王的袖子，“爹，別說了……”
狼王和鹿歸齊齊回頭，一個瞪了一眼鐵拳，一個瞪了一眼鹿歸。
鐵拳：“……”
鹿歸：“……”
鹿雁聽著狼王和爹爹爭吵，趕緊給阿娘夾了一只大雞腿，又給厭西樓夾了另一只大雞腿。
旁邊鹿歸的碗伸過來，她立刻就把雞翅也給夾了過去。
鹿歸幽幽嘆氣，酸溜溜的。
黎素素忍不住，往嘴裏塞了一塊自己削的蘿蔔，翻了一個大白眼。
一旁的鐵拳看著戰鬥力十足的他爹，默默地往後挪了一點，低頭吃肉。
這一頓飯吃得非常熱鬧，除了狼王和鹿燼，每個人都吃得很飽。
北狼窟民風淳樸，狼王雖然是想娶蘭霜對她下了點禁制，但如今知道她不會跑後，也就解了，他很是大方，讓人給鹿歸等人都安排了住處。
除了鹿燼。
鹿燼很生氣，梗著脖子就在蘭霜的屋外打了地鋪，支了帳篷，就地躺了下來。
誰拉都不走，氣得狼王就在他旁邊也支了一個帳篷，打了地鋪，躺了下來。
鹿雁和厭西樓如今自然不能睡一個屋，她和黎素素睡一間，鹿燼和厭西樓睡一間，就在蘭霜住的大殿旁邊的偏殿裏。
鹿燼很不爽，厭西樓也很不爽，但兩個小姑娘很是開心。
這會兒閑了下來，鹿雁就傳音給了藺雀：“阿雀，睡了嗎？”
藺雀的聲音高高興興傳來：“阿雀沒有睡，主人終於想起阿雀了呀，阿雀以為主人都忘記阿雀了。”
鹿雁已經習慣了藺雀說話的方式，旁邊的黎素素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鹿雁今日心情極好，就對藺雀道：“銀霜他們怎麽樣啦？”
說著銀霜，銀霜的聲音就清脆飛揚地傳了出來：“師姐，我很好！師父帶著我們在墾荒山，建新屋！”
鹿雁聽得很高興，然後對藺雀說：“阿雀去找一下我師父，我有話要對師父說。”
沒過一會兒，藺雀就聽到師父帶著困倦惱意的聲音，“小孩子家家的有什麽話不能明天說，老人家被吵醒覺真的很難再睡了！”
鹿雁：“師父~~”
龍淵：“乖徒有什麽話要說，為師聽著呢！”
鹿雁便將自己在北狼窟的事告訴給了師父，然後跟龍淵說自己找到了爹娘，還要在北狼窟修煉一段時日，最後她問龍淵：“……所以我想，師父要不要和師叔師伯帶著師弟師妹們還有老祖一起來這裏？我已經問過鐵叔了，他同意的。”
她以為師父一定會同意的，沒想到師父沈默了一會兒，說：“可是這兒是清虛劍宗，師父舍不得啊，乖徒，你讓為師好好想想。”
鹿雁想了想，就說：“那師父決定好了告訴我，還有你們來時一定要小心一些。”
“好的乖徒。”
切斷傳音後，鹿雁便覺得如今只剩下了一件事，修煉，變厲害，將來可以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將來也可以阻止此界崩塌，可以讓所有她在乎的人都好好的。
爹娘要好好的，哥哥要好好的，恩人要好好的，師父要好好的，所有人都要好好的。
第二日一大早，鹿雁和黎素素推開房門，就看到了偌大的大殿廣場上，爹和娘等在那裏，狼王也在。
哥哥和厭西樓也已經在旁邊練劍了。
蘭霜徑直朝著鹿雁走過來，順便也對黎素素清淺一笑。
黎素素很恭敬地要喊她，但蘭霜提前說道：“黎姑娘喊我蘭姨就好。”
蘭霜取出了兩顆丹藥，一顆給了鹿雁，一顆給了黎素素，道：“這是助於修煉的丹藥，每日我都會給你們重新煉制，去吧，雁雁，阿娘在旁邊看著你，你爹原先是劍修，可教你，黎姑娘也可以跟著學，他的刀與劍相通。”
“嗯嗯！”鹿雁點頭就吃下丹藥，朝著爹爹那邊走去。
黎素素怔了一下，激動得不行，對著蘭霜鞠了一躬，“謝謝蘭姨。”
隨後她才小跑著跟上去。
蘭霜遠遠地看著幾個孩子在晨光下身形朝氣而蓬勃，忍不住嘴角便揚起淺淺的笑容。
風吹過來，她擡手將亂了的頭發細心地撩到耳後。
蘭霜從未覺得日子這樣好過。
這樣的好日子過得也很快。
鹿雁每日練劍，修煉，轉瞬就過去了一個月。
北狼窟的靈氣濃郁，加上鹿雁的魔心體質，只要逆著靈力流轉修行，修煉速度便是比其他人都快。
這一天，到了鹿雁結丹的日子。
所有人都很緊張。
因為緊張，鹿燼和蘭霜忽略了一件事——為什麽這樣一個小秘境裏竟然可以挨雷劫破鏡？
蘭霜只緊張地給鹿雁吃了許多增強靈脈韌度的丹藥，而鹿燼和鹿歸則忙著布下結界護法，狼王身為渡劫境自然也幫著在布陣。
找回芥子囊的富婆黎素素正在給鹿雁各種套防禦法寶。
厭西樓一個小廢物幫不上太多的忙。
他動物的直覺讓他覺得哪裏有些奇怪，但他根本沒工夫多想，他抓著那根從無涯谷偷來的避雷針，打量了正盤腿坐在地上為最後結丹做準備的鹿雁好幾眼。
他本想將那根避雷針莊重地插到鹿雁發髻裏，但轉念一想，這恐怕不行，畢竟當初那避雷針是插在山石裏的。
於是厭西樓雙手舉著那根避雷針，神色莊重地站在鹿雁身旁，手指蒼天。
一會兒就劈他好了，他就是小器靈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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